天黑前的两个小时,城市已经被点亮,被唤醒,我们正行往市郊外的一座小山的路途上。“我们都知道那是一座坟地!”来这之前的某一天,公司的同事这么说道。
我们并排行走在日光尽头的那条马路上,洒水车将它染的漆黑,至少在黑夜中显得更黑了。街边的路灯工程正在改造,路灯柱子横七竖八躺在路边,却没有路灯。我是市区的警察,而他是这边区域的片警,能和他一起夜巡也是意外中的意外,他的同事因家庭变故,导致夜巡的人手不够,我便从市区派了过来。
我和他就这样并排走在这条路上,似乎有着天然的默契,谁都没有开口说话。
“你说生命的意义是什么?”他率先开口说道。
“没人会讨论这个问题,但我可以告诉你没有意义”
紧接着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,他几次想要说些什么,但又什么都没说。
“上个星期?还是上上个星期,我在这儿巡逻的时候,突然一团黑影飘过,起初我还以为是人,但我靠过去发现什么都没有,你知道这儿曾经是坟地吗”
“来这之前我听说过,你该不会愚昧到在这个世界上有幽灵之类的?”
“不不不,当我靠过去以后,发现那是一条兽径,真是自己吓自己。”
“兔子吗?还是?”
“那时候我的眼镜上沾满水雾,看不太清,大概是野猪之类的吧,看起来比兔子之类的大得多,后来我就听见一只狗在叫,大概是被它袭击了。话说回来坟地你知道老坟跟新坟有什么区别吗?”
“不是很懂”
“老坟会长草,但新坟地不会,即便是盖上草皮,下完雨以后它上面也不会长出新芽。”
“你在哪看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”
“书上什么都有”
我们走到这条路的尽头,转向上山的路。起初是一片开阔的空地,中间有一条遗弃的铁路,而后是一个大陡坡,凭借着手电筒,往日的风景意外地拼接了想象,我幻想我曾经来过这儿,和一名女子,在一个晚上。但此刻我们只是迅速走过这片草地,来到山脚下,山上一户人家点着灯。
“还有人家?”
“是的,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,只听说就一个老奶奶七八十岁了,好像也没有子女”
我们走在山坡上,像没开灯的房间,借着月光,石子将皮鞋的橡胶鞋底摩擦的蹭亮,发出沙沙的声音,除此之外,你还可以听见蚂蚁在洞穴里打架的起哄声。当我们走到半山腰,起雾了,白茫茫的一片,什么也看不清。
我们在老妇的家对面长椅上坐下,左手边是一条晒衣绳,绑在二棵树中间,绳上吊着一双粉色的运动鞋,是用鞋带系在一起的,似乎刚洗过,洗涤剂残留的白渍还停留在鞋底上。我将手电筒照在上面,发现里面并没有鞋垫。我们刚坐下,一只狗在龇牙咧嘴对着我们汪汪叫,我瞪了它一眼,它不敢叫了。
我们坐在长椅上没多久,屋里的老妇便走了出来,穿着睡衣,打着手电。
“你们是什么人?”我的汗毛一竖,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,虽然上面并没有什么东西。
“您好。我们是这边的巡逻警察”
“那辛苦了。”
说着便起身拿走鞋子,往屋里走去,关了灯。
“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?”他说。
“这能有啥奇怪的。”
“算了”
我在长椅旁捡了一根木棍,说要当拐杖用,便起身向山顶走去。
走了很远。
我们走了很久,发现迷雾中有一家清吧,我提议进去歇歇,但他说不能喝酒,我告诉他只进去坐坐。
酒吧里似乎没有人,前台也没有,只有一张张桌子跟着一盏盏霓虹灯在远方孤独的变着色,再将反光打在我的脸上,对了,那是一道红色的光。我将木棍杵在一边,说道:
“没有人吗?”
“有的,您需要点什么。”她从柜台底下钻出来,头发有些凌乱。
“来两杯可乐吧。”
“好的先生”
她转过脸来,我有些诧异,我见过她!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。但那一年池塘边,我父亲去世了。
“你还认识我吗?我光真一啊”
“不认识。”
但我确切的知道就是她,因为那个发卡我曾在父亲的葬礼上见过,但在她的神情中好像确确实实没认出我。
“先生您的可乐”
“好的谢谢”
我将可乐递给他,拿起木棍走出了酒吧。
我们坐在悬崖边,远远的看着这座城市,就像出生的婴儿般看着这个世界。
“谁会无聊透顶地在山顶上修一家酒吧,又没有多少人会去”
“反正我不会,但我可能会建一所房子在山坡上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也说不上为什么,可能足够安静吧,可能世界上比较缺这种人吧。”
他看了看远方想说些什么,但又没开口。
“你说,这世界多好啊。”
“是啊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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